乾阳殿她去过好几次,上回万里来传话,是因为陈御史等人弹劾她。当时虽算公事公办,但在场的只有皇帝和御史台官员,阵仗还不算太大。这次却不一样,正上着朝,满朝文武都在场,宣她过去必定是遇见了更大的弹劾,皇帝骑虎难下,不得不
当朝给出交代。
所为何事,她心里是明白的,十有八九因为颜在失踪那件事。至于究竟是哪方面出了岔子,无外乎动用了朝廷的人手、搜查了左翊卫将军府邸,最后人找回来了,没有给出一个明晰的来龙去脉,朝堂上的官员们心中不快,要督促皇帝,对她严加约
束。
轻舒了口气,她把手里的曲谱交给颜在,“我去去就回来。”
颜在却把曲谱又转交给了一旁的梅引,对苏月道:“我随你一起去,若是要论罪,由我一力承担。”
苏月失笑,“你承担什么?你是苦主,再大的罪过也轮不到你头上。你只管督促他们练曲吧,有什么话,等我回来再说。”
她脸上一派轻松,安抚她们两句才出门,但赶往乾阳殿的这一程,心情很是沉重。因为知道这回不是两人之间的小打小闹,也不是发发脾气,掉两滴眼泪就能解决的了。既然闹上了朝堂,必是难以姑息的大事,否则以权大护短的脾气,不可能当
众召见她。她也做好了准备迎接风雨,既然是自己做下的事,不会回避那些王侯将相们的针对。
举步迈入乾阳门,朝会时的乾阳殿与平时不同,内外都站着带刀的缇骑,十步一个,钉子般矗立在御道左右。
她顺着官员行走的直道上前,早有万里在殿外等候着。见她来了,快步上前迎接,压声道:“不管过会儿如何腥风血雨,娘子只管澄清经过,认错就是了,切记切记。”
苏月犹疑地看了他一眼,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,便点了点头,跟他进了大殿。
深广的殿宇两掖,站满了冠服俨然的文臣武将。梨园献演时,苏月曾见过他们每一个人,然而走上朝堂,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,顿时让她感受到了另一种忐忑和慌张。
她看到弹劾她的人了,这回不是御史台的言官,是武将。且人数众多,足有七八人,不是站着回禀,而是跪在了御阶前。听见脚步声传来,回头看她的眼神充满鄙夷和愤恨,若不是身处朝堂上,恐怕要把她拆吃入腹了。
武将......想必是搜查左翊卫将军的府邸,引发了众怒。这些人难道是他的部下吗,都来为他叫屈请命?苏月暂且弄不清原委,也不敢造次,便遵着礼节恭恭敬敬上前长揖,叩谒了坐在龙椅上的人。
上首的皇帝蹙着眉,出言询问:“大人,诸位将军弹劾你没有手令,擅自搜查了左翊卫将军的府邸。你为何这么做?与他有私怨吗?”
苏月说没有,“臣与将军并无私怨,搜查将军府邸也是为洗清将军嫌疑。梨园中有一乐师外出,遭人掳劫六日未归,臣呈报了大都府,京城上下四处搜索,但凡有嫌疑的都要接受盘查,不限于左翊卫将军。”
她的话,立刻换来了反驳,“一派胡言!为何不搜查别家,偏偏只搜将军府?”
苏月平心静气道:“因为早在朝廷颁布恩恤梨园的政令前,左翊卫将军曾看上该名乐工,点她独自前往府上奏曲。该乐师不曾赴约,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,如今乐师失踪,遵着惯例,与其有过交集的人都有嫌疑,都应该查访。”
可是她的解释,不能平息这些武将的怒火。他们向上拱手,“臣等归顺朝廷,是因敬仰陛下,坚信陛下不会因亲疏刻意慢待臣等。臣等也曾为陛下出生入死,可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羞辱,一名女子竟能公然践踏降臣的尊严,臣等若是坐视不理,接
下来还有容身之地吗?这朝堂上,七成是陛下钦点的官员,剩下三成沿用旧臣,我等莽夫不值一提,但今日受辱的是武将,明日就轮到贤德著称的文官了。难道要等前朝官员尽数受辱,陛下才能为臣等主持公道吗?还是此举本就是陛下授意,意在
压制降臣,扶植新臣?"
话越说越无礼,平章政事出言喝止,“心中抱屈,大可就事论事,胡乱揣测一气,连陛下都牵扯上了,这是要以下犯上吗?”
皇帝并不动怒,只是淡淡看着跪地的武将们,那目光里没有恫吓,却有不易察觉的阴冷,令人不寒而栗。
吵嚷着鸣不平的那些人终归有些犯怵,气焰略低了几分,但仍是不依不饶,“女子为官已是乱了纲常,如今竟带领缇骑搜查官员府邸,实在令臣等大为不解。”
苏月掖手道:“左翊卫将军可在?他若有不平,我可以与他当面对峙。”
叫屈的那些人冷哼了一声,“受此奇耻大辱,早就一病不起了,还能上朝与娘子对峙?”
他们从来没有承认她是命官,就连称呼也依旧是“娘子”,而不是“大人”。
苏月本想与他们理论的,但想起万里的话,还是勉强按捺住了。况且要是细究,难免要把青崖的遭遇说出来,也许这是最好的,堵住悠悠众口的办法,但要把别人的痛处撕扯开,暴露在这些没有人性的权贵面前,她还是觉得于心不忍。
但这场弹劾,着实是来势汹汹,起先还只是武将们同仇敌忾,渐渐地,发展成了新朝和旧臣的矛盾。这些前朝 -->>
61、第 61 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