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员早就不满于朝廷对他们的压制,心里憋着一团火,苦于找不到发泄的途径。这回发生了这件事,立刻正中下怀,有了充足的理由
来小题大做。
苏月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做错了,冲动起来不计后果,又给皇帝带来了麻烦。她甚至不敢抬眼看他,垂首道:“臣寻人心切,忙中出错,请陛下恕罪。从今往后自当戒骄戒躁,谨慎行事,陛下若要降罪,臣俯首领罪,甘愿受罚。’
上首的皇帝有些苦恼,朝堂上有一小半的臣属是前朝归顺的,这些人中不乏有建树的能臣,武将虽然骄奢淫逸,却也着实有军功。这些人的去留筛选需要慢慢进行,不能一蹴而就,现在忽然闹得群情激奋,就算是皇帝也感觉到了棘手。
怎么处罚苏月,罚俸吗?已经使过的手段,至今她的官册上还有四个月的亏空,再累加,御史台势必又要跳出来说话。但除了罚俸,还有什么是最不伤筋动骨的?
他想了又想,抚着龙椅的扶手道:“从今往后,梨园使不得再调遣骑,回梨园禁足一月,面壁思过去吧。”
可惜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判罚,并不能服众。
那些武将没有站起身,纷纷取下了头上的乌纱帽,“请陛下罢免辜娘子梨园使之职,匡正梨园风气。”
而那些站在一旁的前朝文官们,此时也都纷纷附和了,“请陛下罢免辜娘子梨园使之职,匡正梨园风气。”
皇帝被架在了火上,进退维谷。思忖再三只得稍作妥协,“此事朕还要严查,辜大人暂且待职,梨园事物交太常寺代掌,过后再行决议。”
等待结果的武将们仍是不满意,“梨园使指挥缇骑搜查将军府,可算越权?梨园的职责是专司礼乐,什么时候变成了办案的衙门?大梁律对官员越权的处罚,写得明明白白,官各有辨,非其官事勿敢为,若有犯,罢官、杖责、禁锢,缺一不
可。”
皇帝的脸色变得肃穆起来,“梨园有乐师失踪,梨园使带领缇骑四处寻访是朕准许的。如此看来并非梨园使越权,是朕失当了,朕看诸位大人不是要梨园使认罪受罚,而是要朕下罪己诏吧。”
此话一出,后果很严重,满朝文武立刻向上长揖,“臣等不敢,臣等死罪。”
可苏月知道,再这样拉扯下去,只会令皇帝更为难。遂上前两步叩拜下去,“臣擅用提骑,辜负了陛下的信任,情愿领受杖责。”
皇帝无言地望着她,心里涌起巨大的无力感,谁说皇帝能够翻云覆雨,一手遮天?当这些臣僚合起伙来向你施压,你得顾全大局,得以稳固朝纲为重。
但杖责她,怎么做得到呢。他犹豫良久,无法痛下决心,尚书省的官员也劝他以大局为重,拱着手,殷切地望着他。
被逼到最后,他长叹了一声,“本月二十八,是朕向梨园使提亲的日子。原本龙光门上的骑,将来都是小君的护卫,不想提前调用,竟激发了满朝文武如此大的反应,看来是朕错漏了。既然是朕之过,那杖责不该是梨园使领受,应当是朕。”
他站起身,摘下了通天冠,“官员越权,杖责二十,这二十朕领受,满朝文武都可督刑。”
这话终于吓到了朝堂上的文臣武将,皇帝领笞杖,这是亘古未有的事,人君受罚,那作为臣子岂不是该死了?
借机试图闹一闹,引起朝廷重视的前朝武将们,这下是真的傻了眼。水花是扑腾起来了,也彻底得罪了皇帝陛下,往后只要有半分风吹草动,想获恩赦恐怕是不能够了。
尚书省和御史台的官员见状,自然要化解朝堂上的剑拔弩张,急忙调转了话风,“陛下是我大梁的天子,万不该如此。”
皇帝说:“天子犯错,与庶民同罪,这罚朕甘愿领。不过今日之事也让朕明白了一个道理,宠爱过甚易引发祸端,朕是个不擅用情的人,连此一人都管束不好,将来妃嫔众多,恐怕会引发更大的乱子。”
陛下是懂得反思的,反思得那些指望他立后之后,再纳几个宠妃的三公九卿们没了指望,这矛盾转眼又转变成了新旧两派的矛盾。最后只能由太师出面调停,梨园使停职作为惩处就罢了,棍棒相加累及君王是为大不敬,满朝文武也无人敢督
刑,请陛下收回成命。
皇帝垂下手,指尖抚触过通天冠上的二十四梁,沉声道:“果然不罚了吗?朕欲领罪,可不是闹着玩的,是实心实意知错了,请诸位臣工督促。”
太傅忙道:“陛下切莫折煞臣等,错在梨园使,受罚的却是陛下,本就于理不合。臣仗着年纪大,要说上一句公道话,梨园使固然有错,但多次在陛下面前谏言,轻徭役、废酷刑、安养百姓,如今这笞杖却要打到她身上,着实有些讽刺了。依臣
之见,暂且将功抵过了吧,若再犯,严惩不贷,诸位可有异议?”
那些咄咄逼人的武将们不再吭声了,于是最后的定夺,是暂免了苏月的梨园使之职,禁足在梨园官舍不得外出。今日的朝堂上,似乎对她的惩处才是最大的议题,议完了就该散朝了,文武大臣依序都退出了乾阳殿。
苏月还在那里跪着,木登登地,也闹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。直到皇帝上来搀扶她,她才踉跄着站起来,心里委屈,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,只是看他一眼,眼泪就滚滚落了下来。< -->>
61、第 61 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