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晌,终于松开手掌,把它放在了书案上。揭开盖子俯身打量,那枚闲章通体翠绿,很是喜人的模样。翻转过来看,“至正”二字用的是小篆,至正......和权大这人不甚相配,果然还是放在她身上更合适。
遂重新盖好盖子,找出自己的小荷包把它装上,救命稻草就是它了,以后定要随身珍藏。
第二日照常排演中秋的曲目,宫廷燕乐有十部,除了清商伎和国伎这些传统的伎乐之外,又添了天竺伎和安国伎。前朝遗留下来的声乐几近凋零,新朝重立后,像一副日趋寡淡的画作上,重又增添了绚丽的色彩,变得饱满宏大,熠熠生辉。以
前大曲主要以演奏为主,现在乐工们有自己的主意,散序用器乐,中序以歌唱,曲破化舞蹈,把有限的时长,横向狠狠地填充丰满了。
于是现在的大曲,再不是初建国那会儿单纯的表演方式了,更具神韵,更有精气。照着苏月的说法,咱们不为取悦王侯将相,只是一心把梨园做强。要令梨园变成天下乐人向往的圣地,首先就要令它空前绝后,光焰万丈。
大家坐在一起小试牛刀,信心十足。颜在击着拍板说:“中秋大宴之后,咱们择个日子,在端门之外摆开阵仗。梨园的创新要让世人都知道,要吸引那些想要一展抱负的乐人加入我们。”边说边快活地扯动苏月的衣袖,“到时候咱们梨园就能像国
子监一样,须得通过考核方能入园。以后就再也没人看不起我们了,我们可是梨园的头一批乐师,是后来者仰之弥高的老前辈啊。”
开心的笑声还没尽兴抒发,就被进来的仆妇打断了。仆妇说:“朱娘子,有客到访。”
之前被权贵随意点卯的恐惧还没有消散,乍然听见有人找,顿时吓得颜在一激灵。
“什么人找我?我忙得很,没有时间相见。”
仆妇道:“是个熟面孔,以前也是咱们梨园的人。”
苏月听了,偏头对颜在道:“会不会是青崖来找你了?你可要出去看看?”
颜在反倒更犹豫了,迟迟问仆妇:“来的是男还是女?长得什么模样?”
仆妇道:“是位郎君,俊得很?。”
仆妇与小部的人不相熟,只负责枕上溪这一片的洒扫和通传。既然说俊得很,想必就是青崖无疑了。
苏月道:“去见一见吧,这么久了,你不也时常惦念他吗。”
正因为分开太久,颜在心里生出些怯懦来。但转念再想想,早前青崖对她有大恩,因为不愿直面这份亏欠就避而不见,实在不近人情。于是只得站起身,喃喃着:“那我去见他一见.......不知他好不好………………”边说边挪着沉重的步子,走出了小乐
堂。
一路向北,官中接待勋贵之家邀帖的地方叫南风谷,精美的小厅间间分明,各有姓名,用以接待不一样的贵客。
颜在被引入了“草木本心”,走到门上就看见坐在茶台前煎茶的人,还是记忆里的眉眼如电,还是一如既往的绝色震心。不过几个月未见,好像变得愈发沉稳了,淡淡朝她望过来,很有一种清贵公子出尘入世的感觉。
“阿姐。”他和声唤她,“来坐下,茶快煎好了。”
颜在呆呆“哦”了声,跣足踩上重席。他温存地替她铺好了坐垫,又在邢窑盏中替她添了茶汤,含笑道:“尝一尝,我近来修身养性,跟着一位茶师学煎茶,今日来看你,正好让你试试我的手艺。”
颜在说好,有些僵硬地端起茶盏,在他的注视下抿了一口。
他问:“如何?”缓慢眨动眼睫,纤长的睫毛像羽扇,拂得人坐立难安。
其实颜在不擅品茶,她也喝不出茶的好坏,只觉香虽香,但有点苦,又有点咸。可她不能扫兴,只能说好,“色如积雪,齿颊生香。”
可青崖却失笑,“我刚才神游太虚,不小心多放了点盐,阿姐肯定品出来了。可你不说破,一味地粉饰太平......还像以前一样。”
颜在顿觉汗颜,自己确实很懦弱,不敢触碰的真相,以为永远不提及,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。
心慌意乱下,她忙岔开了话题,“青崖,你在乐府过得好不好?没有人欺负你吧?”
青崖垂着眼,缓缓收拢桌上的茶器,一面道:“起先难以融入,时候长了就熟悉起来了。前阵子上面忽然下令,让我当乐府乐监,这委任来得不合常理,我想定是辜娘子保举我,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了。”
颜在说是啊,“苏月也不放心你,央了陛下提拔你,况且你有真才实学,定能在乐府有一番作为。日后梨园还要与乐府联手,将大曲推向鼎盛,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帮忙。”
青崖轻轻捺了下唇角,“只有为着同一个目标,你才能与我一心。可我不想留在乐府了,我想回梨园,回到太乐署......”他眼里浮动着楚楚的光,像一只被人遗弃的猫狗,哀声问,“阿姐,我可以回来吗?可以吗?”
43、第 43 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