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杀心也是心。”
大祭司忽然笑了:“至少,你心里还是有我的。”
骊姬面无表情,直接抽出了长剑。
大祭司支撑不住,轰然单膝跪地。
神力不断流失,汨汨的鲜血从他胸口涌出,药石罔极。
骊姬还在不断阵痛之中,白色的下裙已经被鲜血浸透,她扶着岩壁缓缓坐下,脸色发白,浑身是汗,双手在岩壁上抓出长长的血痕,十根指头几乎全全磨破了,挣扎许久才将折磨了她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怪胎生了出来。
那是一颗泛着淡金色光芒的龙蛋。
刚生出的龙蛋蛋壳极薄,透过光还能看出里面蜷缩着的幼龙。
幼龙被惊醒,挣扎着试图破壳。
可这对它而言实在太难,一般而言,快得话它也得挣扎一天,慢得话可能要三天、五天才能破出来。
当然,若是有母亲的照料,会快一些。
然而骊姬眼神掠过那颗孤伶伶的蛋时,丝毫没有停留,更别提呵护。
她已经筋疲力尽,用尽全力去撕扯满是血污的衣摆。
刚生出来的龙蛋极为脆弱,一旦蛋壳从外面破碎,里面的幼龙十有八九难以存活。
偏偏这个龙蛋生出来的位置十分不妙,正在被震塌的碎石堆上,随着幼龙挣扎破壳,龙蛋晃来晃去,摇摇欲坠。
已经气若游丝的大祭司好几次想上前护住这颗蛋,然而他连动,也没有力气。
而骊姬,就那么冷眼旁观,看着龙蛋摇晃,最终猛然一,从石堆上坠落。
啪嗒一声。
蛋壳破碎,尚未完全被吸收的清液流了一地。
一条只有巴掌大的黑色幼龙摔在地上,眼睛还没睁开,挣扎了两下,慢慢不动了。
骊姬背过身,缓缓闭上了眼。
大祭司此刻也好似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气力,眼眸低垂,如即将熄灭的死灰。
“原来,你当真恨我至此,当初你肯为它取名,我以为你至少不会伤害它。”
许久,骊姬恢复了些许气力,拄着剑缓缓起身,眸若深潭。
“满口谎言的人,却祈盼从旁人口中听到真话,你不觉得荒唐吗?”
“荒唐?”大祭司低低地苦笑,“你说的对,我的确不配,可是阿骊,不管你信不信,我这一生机关算尽,唯独对你有几分真心。”
“究竟是真心,还是私心,你这种人当真能分得清?”骊姬握紧了剑,脸上没有一丝波澜。
大祭司终于不再说话,也说不出话,他神力逐渐散尽,沉重的眼皮一点点阖上。
最终,确认他再无半点气息之后,骊姬方离开。
她刚刚生产完,正是最虚弱的时候,每走一步都犹如刀割。
扶着墙休息时,忽然,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。
她垂眸一看,原来是她的孩子,那条幼龙。
它尚且还留存一口气,似乎知道她是母亲,嗅到气息后虚弱地用尾巴紧紧勾住了她的脚踝。
和她恐惧中的怪胎不同,它十分瘦弱,却完整无缺。
想必若是将来有机会化成人,也会是个健全的孩子。
只可惜,提前破壳的幼龙是很难再活下去的,除非有母亲日夜不离守护。
但她做不到,也不应该再让神族悲惨的命运延续下去。
她最终没有杀它,也没有抱它,只是缓缓解开勾住她的那条尾巴,然后头也不回,提剑离开。
幻境到此戛然而止。
祝余果的香气也缓缓散去,眼前已经是万尺深潭,但不再是千年之前的那个深潭,这里没有骊姬,也没有幼龙,只有她和陆无咎。
幻境极为逼真,掺杂着骊姬的心绪,置身其中,仿佛亲身经历过一遭。
她的爱,她的恨,她的无奈,她的使命……………
当骊姬决绝的背影彻底消散时,连翘觉得神魂仿佛也被带走了一部分。
她知道最后的结果,此去一别,故人长绝。
昆仑神宫化作无边血海,烈火经久不息,燃烧了数年。
经历了如此多,难怪骊姬不惜用神魂做引,飞灰烟灭,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,此后神宫不复存在,那些残害过神族的家族们死的死,伤的伤,最后四分五裂,变成了今日这般,她若是得知,或许也能感到一丝安慰。
不过那条幼龙,着实可惜了……………
连翘心里波涛汹涌,久久不能平静,不由得感叹,一旁的陆无咎却背着身,长久地沉默着,好似没有半分波动。
连翘正在万分感伤之际,忍不住戳了戳他:“你说,骊姬回忆里最后选的那个名字是什么,为什么骊姬会觉得大祭司一定喜欢?幻境都是碎片,当时戛然而止,我并没看见,你有没有看见?”
陆无咎负手而立,许久才淡淡道:“没有。”
连翘目露惋惜:“行吧。”
陆无咎其实看到了。
看得无比清晰。
因为那两个字正是他的名字??无咎。
他又突然想起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。
他有一个弟弟,一母同胞,名为陆骁。
陆骁比他小两岁,恣意妄为,与他禀性完全不同,偏偏最喜欢和他比较。
年少时,陆骁甚至因为名字长短闹过,哭着问母后为什么他的名字要比他多一个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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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4、依靠